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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真理之血
于是,
对斯特兰奇的刑讯开始了。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个世纪里，猎犬们似乎打定主意要给他长长见识。他最后昏迷了几次,
但仍然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于是刑讯者们短时间内无计可施,
其中的某个人提议，让他们供养的法师来对史蒂芬使用思想探针和思维侦测。
但在反魔场内，一切魔法都将失效，而这群人又可笑地不敢解除反魔场的效果。
最后他们甚至请来了那位“坐镇的传奇法师”，后者傲慢地令他们撤掉了反魔场：“我已经设置了空间锁,
此地禁止传送,
不必担心他能逃走。”
史蒂芬的确没能在那短短十分钟里逃走。
他依旧被吊在墙上，四肢失去了知觉，每次呼吸都带来绵长的疼痛。他在记忆里搜寻着每一个能想起来的符文,
联结着所有能被汲取的魔力，拼命地抓住机会积攒着力量。
那在一定程度上起效了：他至少成功唤醒了阿戈摩托之眼。
传奇法师的法术如同一根长针般刺向他的灵魂,
但还未汲取到半点记忆,
阿戈摩托之眼的光芒就在昏暗的斗室内亮起，炽烈如太阳。
那看破虚妄、守护灵魂的神器击退了翻找斯特兰奇灵魂的魔法，审讯者脸色铁青,
不信邪般连连尝试。
在最后一次失去意识时，他感慨着还好反魔场内是无差别地禁止一切魔法,
而不是单单剥夺了他的——用魔法折磨人的花样可比这些人的手段多。
“根本就没有——曼哈顿——这个地方！”小胡子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狠狠地抽打着史蒂芬的躯干，几条新的伤痕迅速地叠在旧的伤痕上，“你他妈的——给我——说实话！她到底把那些该死的亡灵藏在了什么地方？那些源源不断出现的军队到底是他妈的从哪来的？！”
“你好像有问题要问我。”史蒂芬咬下一口面包，忍耐着伤势被修复时体内像蚂蚁爬行般麻痒的异样感受，语气平静地说。
于是他又昏过去了几次。
那之后，痛苦的烈度减轻了，但开始变得绵绵无绝期。
史蒂芬每天的食物是一碗可能是用海藻煮成的汤，他必须跪在地上低下头，努力让铁链陷进他的四肢中，忍受着屈辱和疼痛才能得到它。
她就这样“一个人发动了一场战争”。这大概是他的错，史蒂芬想。他如果不试图让她懂得人类感情的意义，也许这个理智的姑娘依然在人迹罕至之处潜伏着。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脱身……至少，让她不那么愤怒，让世上少一些流血。
来人和猎犬说了什么，语调似乎越提越高，猎犬愤恨地啐了一口，匆匆离开了。
神器。这个词就像投给鬣狗群的肉块一样，在传奇法师愤然离去之后，宗教裁判所的猎犬们围拢了上来。
史蒂芬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亚瑟又把托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史蒂芬拿起面包，看向圣武士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侧脸。
但痛苦对至尊法师来说习以为常——永远别停止出拳，永远别忘记支付代价，于是，他永远不会停止痛苦。比起痛苦，黑暗和孤独似乎更令人难以忍受一些。
史蒂芬听见锁链哗啦啦地在墙壁上抽[dong]的声音。来人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黑色笼罩了他的视野，他听不清那句话。
然后他醒了。
这简陋的卧室比起那间血迹斑斑的囚牢来说简直是天堂，史蒂芬呻.吟一声，压抑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的疼痛坐起身，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四肢仍然铐着枷锁。
“我记错了。”史蒂芬咳出一口血，笑着抬起头说，“不在曼哈顿，是在布鲁克林。”
他猜测着这到底是确凿会发生的历史还是一次意外，等待着一个能让他离开这里的转机。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时间在痛苦中流淌，伤痕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沉重。他仍然在等待。
亚瑟垂下眼睛，将小瓶里的东西倒进一杯水中递给了史蒂芬，不忘解释道：“恢复药水，能稍微治疗一下你的伤。”
他们逼问着不信神的施法者是从什么地方卑鄙地获取了神明赐下的法器,
他与死灵法师为伍又是在密谋些什么？
史蒂芬遗憾地感受着反魔场重新启动后魔力的干涸，抬起眼睛看向表情狰狞的审讯者,
重复着那句他说得有些厌烦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亚瑟正俯下`身将托盘摆在他的床头柜上，里面是一碗粥和一小块面包，还有一个玻璃小瓶。
“喝了这个，会好一点。”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托盘，推开门走进来，低声说道。
一条伤痕横着擦过他的颈侧，如果伤口的位置再偏一些，恐怕这位骑士此刻已经魂归天国。
他原本只是希望她不那么孤独，但他的存在似乎反而加重了这点。
啊。史蒂芬看着地面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野重新聚焦。
从那个为首的猎犬眼中的红血丝看，密涅瓦一定让他们焦头烂额。史蒂芬原本担心她做傻事，但现在看来，她的举动比那更决绝——
“去死！去死！”小胡子听后勃然大怒，愈发疯狂地对他动手，击打声沉重而空洞，“你和那个怪物都该死！她还想攻占首都——在诸神的注视之下，做梦！”
最后，他愤怒地宣布道：“这个亵渎者佩戴的是一个神器！”
有一天他真的等到了：他看见那个高挑成熟的密涅瓦身披月光走进他的囚室里，半身溅满鲜血，眼神冰冷如刀，触摸他脸颊的手指却是温热的。
这很成功，史蒂芬渐渐拥有了从他们的拷打方式上判断局势的能力：下手既凶且急，几天几夜不允许他睡觉，是刚刚出了大乱子；换着法子问问题，试图用各种信物让他心理崩溃，是在和某方拉锯；如果他们给他喂毒药，那大概是有某个重要人物不幸陨落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狭窄昏暗的房间里。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一盏油灯在床头柜上跳跃着孱弱的光。
阔别时日已久的圣武士似乎经历了许多事情，银亮的铠甲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兵器印痕，双目依旧明亮，但染上了说不清楚的迷茫。
史蒂芬垂着头，他晃动的视野中只出现了一双银色的靴子。他想知道来的人是谁，但他的头颅似乎重若千钧，没有本事抬起来。
“我见到了你的那位同伴。”亚瑟语出惊人，“她的不死军队……亡灵天灾……已经侵袭了这个王国的大半，且战线仍在推进。”
史蒂芬抬起头。
他等待已久的转机似乎终于降临了。
在小胡子猎犬表情狰狞地掏出一把匕首的时候，囚室的门又开了。
裁判所的猎犬们来来去去，史蒂芬开始有意识地和猎犬们更多对话，以获取零星的信息。
而毫无疑问，那都是因为密涅瓦。
囚室里没有光，他只能用自己心跳的次数判断大约过去了多久。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想着地球上的现状，想着不知所踪但大概没被收走的斗篷，想着他的朋友们，想着密涅瓦。他想着未来的那个，又想着现在的这个。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喘熄声，在已经开始变得混沌的脑子里想着：密涅瓦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稳妥的计划，决定掀翻这块大陆上繁杂纷乱的棋盘。也许是因为他。
宗教裁判所大概是很久没有遇到过不会在痛苦中屈服的人类了——某种程度上，猎犬的判断并没有错。亵渎者们大多数是无法融入人群的流亡之徒，他们大多数都恐惧死亡，更恐惧折磨。
“如果你想和那些裁判所的猎人们来那套好警察和坏警察的把戏，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骑士先生。”史蒂芬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说。
亚瑟有些无奈地看着史蒂芬加速咀嚼，仿佛在担心他冲上去抠他的喉咙，逼他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似的。
“我并不赞同国王和裁判所联合起来设下陷阱欺骗你，更不赞同裁判所对你施加的这些酷刑。”亚瑟摘下了头盔说道，“我的誓言要求我们不要欺诈，公平待人，且怜悯敌人……而他们的作为并不符合我的道德标准。”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王室服务的选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亚瑟。”史蒂芬有些嘲讽地说，“你要在我的同伴身上践行你的驱除邪恶之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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