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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过了通常用膳的时辰,天色近晚,她手头暂时没有计时的工具,但大致已经明白了这些人巡逻的间隔长度,避开这些人并不算难,只不过唯一可以用来护身的断刀在鹭谭山在走时被卫珣要了去,她询问卫珣的意思,后者说要找蒯澜仔细谈谈。
陆徵与那两人势同水火,因此不欲多候,她跟着陆徵很快离开,回程时陆徵一直沉默,而她并没有勉强,将那些问题都埋进心底。
对于陆徵的身份,她隐隐有一些不好的猜测,或许。
分开来说,卫珣与江郦的敌意或许都有其它的原因,但世上很难有太多巧合,就像她很在意卫珣无意中说过的那句话——卫珣侍奉的君主究竟是谁?
也因此它蓦然有了一个猜想:若孟阳国主果真是司礼兆的后裔,那么这其中必然有一个问题,如今的国主真的还能用那所谓的镇国神器吗?
这件事,会不会和执意要求的国师有关。
宫中的人大多口风紧,她必然不可能贸然询问,何况司礼兆和云梦泽使者是一个人,而传记中没有任何云梦泽使者何时飞升或者死亡的讯息,甚而,这孟阳国主之位究竟是如何传下,也是一个谜题。
宫灯一盏一盏亮起,投下柔和的光芒。
算来三日,但实则只剩两日,今夜一过,明日、后日,过了四更就要开始祭典!
今夜谢越必然会有动。
梁羽静静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待到安全的间隙,便快步走向下午左殷带她去过的那间宫殿。
宫殿门上并无任何牌匾,似乎也并没有人,漆黑一片。她险些以为这只是谢越偶然驻足的地方,为了谈公事所设,但很快她听到了碧衣女子的声音。
“妤妃娘娘的话是真的吗?”
——这又是谁?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陌生的清冷男声:“轻重缓急,我早与您说得明明白白,妤妃之于主上,正如灵妃之于姑射武神。”
竟提到了灵妃这个人。
只是孟阳国对于灵妃此人的定义是否和徽城一样?
梁羽一惊,更谨慎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在紧闭的殿门外安静听二人说话。
碧衣女子沉声:“事情始末,我已经完完整整和国主陈明利害,只是国主今日又试过数次,徒劳无功。”
男人的声音一瞬变得冷厉起来:“这件事事关国祚!”
过了许久碧衣女子的声音重新响起,依旧沉稳镇定:“你又不是不知道司礼兆这个人狡猾多疑,虽不似姑射将白飞霜藏于无人之境,却也下了恶毒禁制。”
莫非——霁雪戟?她竟猜到了一些端倪?
男人深吸一口气,道:“国师大人的话,国主竟是半分没听进去。”
梁羽正吃惊于男人口中谢越与国师的关系,那碧衣女子竟是又补充:“今日国主与我说‘总归孟阳得国不正,也是从晷景地方窃来的,丢了便丢了,这钟灵毓秀之地既然本就是仰仗武神,就让武神收回,何来何去不违天数’,我又能如何?国主这人脾气古怪,有时候跟赌咒发誓的小孩一样。”
不知是谁一拳锤在墙上,梁羽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底。
孟阳与晷景的关系,孟阳先祖司礼兆与武神的关系,她并不是没有好奇过,但窃国……不该是这样。
至少不该这么简单。
难道真如陆徵所说,姑射武神并不是飞升,而是死得魂飞魄散?
男人又道:“这便是意气用事了,你们国主终究只是个……罢了罢了,司礼兆又没说后人不能用那霁雪戟,只能当吉祥物,国主是司礼兆的后裔,怎么可能用不了,你再劝劝。”
碧衣女子仿佛很着急的样子,声音里都带着些急切:“还请您指条明路,若是到了祭典还不可用,难不成……难不成孟阳便要陷入绝境吗?”
或许是因为她和孟阳国并无干系,怎么越听越像圈套……梁羽暗自思忖。
男人问:“国主的病好些了吗?”
似乎是不提便罢,一提起碧衣女子更伤心:“国主的病……恐怕已成沉疴!”
什么病才会来势汹汹如山倾倒?
梁羽按着心口,抬头望向远处的宫灯。
她大概明白了。谢越因病重无法举行祭典,因而找了个荒诞的法子,也就是让国师代为祭祀,但由于某些不知名的预言,国师需要谢越动用霁雪戟,但谢越却无法打破司礼兆的禁制。
听上去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但实际上并非毫无转圜。
谢越病重是真,那预言却未必会成定局,何况谁又能说清那预言不是国师拿来谋权的法子?
她该如何见到谢越这个人?
男人宽慰她道:“你无需担忧,国师大人定然会处理好此事。”
碧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并不担忧国师……只是你可有破解霁雪戟禁制的法子?”
片刻后男人叹了口气:“这却没有万全的对策。”
梁羽微皱起眉——这碧衣女子看上去是谢越身边的近人,只是说话做事实在不像是谢越心腹,但也不似国师安插的眼线,反而像是自个儿乐意胳膊肘往外拐一样。
霁雪戟就算能破禁制,用它来做什么?白飞霜能够镇压封印世所罕见的恶神,这霁雪戟恐怕也大有来头!
如果从字面意思上说,霁雪便是雪停,司礼兆是武神统辖之下的云梦泽使者,但追溯更远,似乎和春神句芒脱不开干系。
冬去春来,是为霁雪。
孟阳每逢春日的祭典便是告祭此事,如果贸然在祭典上动用……
“还有一个冒险的法子。”
男人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国主这个人有时幼稚有时却顽固守旧,国师大人直到现在仍旧没能碰到霁雪戟,但我听左大人说过,霁雪戟被贡于祭坛配殿,如果你能让国师前去一观,那么这件事或许就有转机。”
这莫不是疯了。
梁羽思忖但凡那碧衣女子有点见识就该断然拒绝此事,不留下任何可乘之机,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听她低声道:“国主今夜恐怕要传我过去,今日不行。”
男人笑了起来:“无事,明日也行,只要在祭典前,就有商量的余地。”
梁羽听得浑身的血噌噌往脑袋顶冒,说不上来的不舒服,两人的对话似乎到此为止,她警觉地将自己身形没入殿后昏暗。
两人的背影都很高大,不分伯仲,然而态度却很亲昵,有如她先前鹭谭山遇到的两个掮客一般。
她不认为谢越会蠢到身边的人已然倒戈还毫无察觉,也因此并不真的就会“国祚以授”,外头流言甚嚣尘上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都如此要紧关头……
想到此,梁羽却忽然长出一口气——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拢了拢袍袖,随即不着痕迹地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廊下宫灯不多,四处仍旧昏暗,她很轻易地又回到了偏殿之中。
待青台卫巡防经过,她拉开殿门对着为首的一名戍卫道:“劳驾,请替我通报国主,说是今日不速之客想要求一个去藏书阁的笺表。”
那人斜着眼看她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
见她久不言语,身侧的副官低声道:“这位似乎是左大人带进来的。”
左殷在青台宫的地位想来不低,为首的戍卫面色和缓许多:“阁下等候些许。”
梁羽道:“多谢。”
她目送这队人走远,心里有些后悔晨起时出来得仓促,并未带上自己的包裹,而陆徵的行囊中除了《古国遗事补》外仍有两本未知的线装书,若是她能够知晓标题,也能趁此机会查阅一番。
不多时她没等到那名首领,却等到了神色凝重的左殷:“国主方才病发,已然卧下。”
这会儿离天黑也没有过很久,更是远未到夤夜时分。
气氛一下变得凝固,梁羽思忖许久没想到合适的话,过了一会儿左殷叹了口气,示意梁羽借一步说话。
梁羽将殿门合拢,与她对坐在圆桌两侧,烛火昏暗明灭。
左殷开门见山:“有句话我没有问过阁下,阁下找解景同这个人,是为了什么?”
梁羽迟疑了一瞬,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与我能否见到国主有关?”
左殷竟是也四两拨千斤地掠过了她的关键问题:“阁下了解过解景同这个人吗?”
梁羽莞然:“只是略有耳闻,知道她对千年前司历濯的物律浅辨极有兴趣,也常常在禁止这本书散布的地方与人说起这本书。”
左殷用一个古怪的眼神瞧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只是阁下有所不知,我想国主所认定的解景同,与阁下所说的恐怕未必是一个人。”
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感逐渐从她心中升腾起来。
两个解景同?还是解景同一人两面?
“愿闻其详。”
左殷却蹙眉深思,转而长叹一声:“这件事说起来恐怕不太容易。”
梁羽福至心灵想到什么,试探着问:“莫非……是与扶桑有些关系?”
左殷点头,又摇头:“像,但并非这么简单。”
梁羽暂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得客气地假笑。
左殷颔首:“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了,若真是如此,阁下这个人国主应当是愿意见的。”
梁羽听出一点弦外之音:“现在?”
左殷压低了嗓子:“不可多言。”
梁羽随着左殷站起身,轻声走到檐下,左殷回头看她一眼:“你若是真有本事治好国主的病,国主一向宽和,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
不同人的口中谢越的性格完全不同,至今已有四五个版本,梁羽点头应下,但心里已断定谢越应当不是个坏人。
谢越的寝宫离这儿有些距离,走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到,里头灯火通明,有两三个穿着素静正装的女人进进出出,见了左殷皆颔首行礼,印证了之前梁羽的猜测。
左殷让她在门外候着,随即又进去,梁羽听到她一板一眼地禀报道:“国主,那医者在外头候着,我方才与她交流,只觉得一片赤诚,虽说先前延请总是令人不满,但此人见多识广,因此我想还得试试。”
左殷说完没人搭话,梁羽耐着性子仔细听着,终于头一次听到了谢越的声音。
那声音温和清淡,仔细一听竟有些像剥去了凉薄和冷眼旁观的陆徵。
梁羽生来对这样的声音便有亲近之感,因此谢越留给她的第一印象便可以说在良好以上,更有甚者她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她所求之事我应不了。”
谢越淡声。
左殷道:“此君改主意了,要国主大人予她前去藏书之阁的权力。”
谢越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答道:“让她进来。”
梁羽松了口气,正色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等着左殷匆匆出来再带她进去。
她终于见到了谢越——
正中央的坐榻之上女人正恹恹地斜靠着背枕,孟阳承司礼兆的信使,尚青。而谢越正着一件浅青色的穿花长裾,那衣衫就如春水盈盈,而她面色灰败,两厢对照越发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手中握着一卷深蓝色封面的线装书,闻声微微抬眼,标准的桃花眼递来一个锐利的眼刀。
梁羽拱手行礼:“国主大人。”
许久之后谢越终于开口,嗓音微微有些低哑:“我与阁下素未谋面,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与谢越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仿佛透过了千载的光阴,熟悉的钝痛又从她的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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