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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骨箭径直没入她前方的草丛之中,梁羽在原地凝神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也并没有人回应她。
林风撩动树梢的摩擦声落入她的耳侧,她想起来先前某个时候她展开有些泛黄的书卷,那里写深林寂静却犹有风声,原来正如此刻。
这种令人畏惧的死寂。
她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确认并无异样才继续走了下去,林中杂乱无章的野草与灌木不断遮蔽她的去路,她挥刀砍断木条的声音也不断地响起,枯燥地为本来幽寂的山林添了几分不祥的嘈杂。
大约过了不到小半时辰,她终于又听到响骨箭的声音——这回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梁羽没有蒯澜那么优越的听力,因此只是辨明了大致的方位,觉得可能是自己来时的某处传开。既然如此,有四个人都在那里,她要是中道回去可能反倒会漏了关键信息,还不如坚定地向这个方向前行。
毕竟先前的呼哨皆是来源于此。
离晨起时分已过了很久,她不觉得神秘人并未相见,在某一声呼哨过后,或许他们做的是更重要的筹划,只不过还不得而知。
处心积虑以鹭谭山为饵布下这么大的棋局,不该是为了寥寥几人,牵扯到北地、牵扯到四方神的神器,也许那几个徽城人的失踪绝非偶然,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们曾参透了什么可怖的秘密,而这秘密关乎这座绵延数里的鹭谭山呢?也未尝不可。
按照相翌年的描述,谈泱能够在高手云集的陵游学宫占有一席之地,怎么可能是会被轻易欺骗之人。
更可能——她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就仿佛自己此刻也被人引入局中。
她敢肯定对方要的就是这种“被迫的心甘情愿”。
既然如此,神秘人若是认定她有所威胁,那么定然会有下一步的引诱,否则便应当让她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免得一个擅闯的外来者破坏了它们设下的局。
梁羽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但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之后她便不像原来那么紧张,而是更加游刃有余地一边前进一边注意着两侧的景象。
虽然仍旧是一幅山重水复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的呼哨打断了她的步伐,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
那是一个站在阴影之中,身形高大的人。
看外形像一个极为壮实的女人,只是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脸。
无面人!
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剧烈的反应,浑身的血液向着头顶轰轰直涌,巨大的嗡鸣声吞噬了她的听觉,她站在原地,指尖一瞬冷得如冰。
“停下!”
她只来得及对这个人厉声喝止——那个人的脚底动已经暴露了意图。
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她却有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这个人似乎露出了一个笑。
紧接着不过电光火石,无面人便从她的面前凭空消失!
她感觉自己脊背上一瞬便有冷汗涔涔,不及她有所反应,便听到一个尖利的、高亢的声音如丝线凝音,传入她的耳中。
“来,跟着我,你的一切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梁羽屏气凝神想要将这吊诡的声音赶出去,然而那人似乎知道她一直以来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渴望究竟是什么,越是阴私难言,就越是如蛆跗骨,一刻也不能逃脱。
梁羽吼道:“你是谁??”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看到的那座武神殿到底为什么……”
那声音越远,越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梁羽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走上前,无面人在她斜向角落上盈盈而立,看到她的脸,微微抬起手——
那是一枚响骨箭。
“铮”的一声,梁羽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断弦,她咬牙足尖微点,已经快步上前。
“你的身手倒是不错。”
她听到无面人阴阳怪气地嘲笑,仍旧是凝音成线,她不知道无面人是否能够开口说话。
梁羽一步一步径直走到无面人面前,浅笑:“过誉,不如阁下分毫。”
她出手快出闪电,握着蒯澜的那把刀向着无面人的腹部径直袭去。
无面人竟预判到她的招数,不费吹灰之力旋身躲过。
“你会用刀吗?可笑!”
梁羽头痛难耐,只想专心致志地赶紧将这人拿下,因此出手招招都是冲着必杀去的,然而她仍旧察觉到无面人似乎并不想真的和她打起来——更恐怖的是,这人似乎有着能够随意移动的能力,转眼便能遁到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但无面人没有去更远处,或许是做不到,或许是有另外的原因。
“你难道不想知道,北邙山长御的故事吗?”
梁羽冷静下来,心道这人未必就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陵山、鹭谭山!武神殿后到底有什么她当然关心,但她真正关心的是鹭谭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无面人是在投石问路也未可知!
她的确想过一些有关古晷景国的故事,但在她来到此处之前,她不曾与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猜测。如果这无面人能够百里外对她们一行人的方向预判准确甚至时常诱导,那么在今日提到长御这个人也是很有可能,甚至对她的所思所想有所觉察,除非——无面人见过她。
不仅见过,甚至可能早就交手!
“我见过你。”
梁羽很确定。
无面人没有回应。它没有脸,也没有破绽,没有能够给她窥见一点反应的可能。
但不仅仅是无面人,林子里利用响骨箭传递信息的绝不仅仅只是它。
还有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伸手想要拂落无面人脸上的面具,然而令她吃惊的是指尖碰触之处完完全全是正常人肌肤平滑的触感。
梁羽悚然一惊——这个人竟是真的没有五官?
无面人似乎被激怒了,没有言语,而是一晃眼便落在她十步远的地方。
梁羽几乎是立刻意识到无面人恐怕要将她引到某个地方,然而此时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出无面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引她欺身上前的几个问题中提到了“北邙山长御”,然而这处鹭谭山离北地足有千里,和长御有什么关系?
无面人见她踌躇不前,竟然真的没有动身,而是在原地立着,岿然不动的样子。
梁羽思忖片刻,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就奔上前去,那无面人身手了得,只足尖委顿,几步便跃上旁侧高大的乔木,仿佛有着几近仙法的轻功。
梁羽一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交手过之后,她大概猜知这无面人比她还高上一寸左右,当得上“矫健魁梧”的评价,硬碰硬自然是绝无胜算,而且这人分明是极有天赋的练家子。
然而这一来一回地交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的伤裂开了。
姑射山的后山到底有多少罡气她一无所知,但是比照当时陆徵讲给她听的情况,应当是十分凶险的。陆徵将洗去煞气的过程讲得十分粗糙,但她知道这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何况后来养伤还养了堪堪一个月。
也罢……回去之后她得好好向陆徵赔罪,平白无故惹进这样一场风波之中。
她伤口开裂,因此动就掣肘许多。无面人当即察觉,发出一声冷哼的笑,径直停在一处稍开阔的疏林。
梁羽定睛一看,一具骷髅被横陈在地上。
再仔细往前望去,竟是十几具横陈的尸骨!
梁羽被这情形震得一时无话,她掐着自己的虎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无面人像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随即在她还震惊的时候身形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是这样的诱局之法?
但眼下当务之急……这些尸骨是谁的?
梁羽定了定神,抬脚正欲往前,目光掠过脚下一片狼藉,才发觉自己刚刚被无面人引诱来不及观察此地,竟是在不知情间已经踩上一具尸骨的脚趾。
碎为齑粉。
恐怕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她记得在什么书上见过仵的手记,这些骨头在最初的时候应当还有一些柔韧的成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则渐渐风化,只剩下这些脆裂之物。
为什么会是这样?
梁羽心中大为惊骇,一时不敢再前进,只得停下来,躬身向这些骸骨行了个礼。
“诸君若是枉死于此,可否佑我一臂之力?我此番前来,既是为了救徽城失踪之人,也是为了探明这陵山的诡谲之处。”
她顿了顿,极诚恳地低声道,“方才不敬是我疏忽,我深知死生皆是大事,我在此立誓,定然不负诸君,为各位报仇雪恨。”
这些人不可能生前体面——千万年的民俗白骨不露于野,没有人替她们收敛骸骨、刻立碑文,只让她们在风露中渐渐消磨,以至于多年之后,甚至无人知晓她们的身份。
这简直非深仇大恨不足以如此行事。
梁羽感到一阵恶心,勉强支住自己的身体。
她小心地绕过这些令人无法平静的尸骸,再往前走,竟是和来路上如出一辙的一座神殿。
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门环,双门紧闭。
若只出现了一座荒废的神殿,可以说是巧合,但同样出现两座,只能是有意为之。
人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梁羽自然也并不例外。她仔细思忖片刻,想到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推测:若是山上有这么多未纳入记载的神殿,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鹭谭山志的刻意隐瞒。
摊贩的老板曾说,这鹭谭山在徽城人心目中一向是妖鬼横行的。
她先前一直忽略了这个描述,然而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显得十分不符合常理。
其一在于,这鹭谭山凭什么妖鬼横行?
武神在此铲除自己的政敌,这件事其实顶了天也就是人间的政权更迭,就算最后武神飞升了、四方神正位了,也没在任何一本史册记述中看到只言片语有关于这一年的变故是与所谓的仙神有关。
就算这次的政变是由北邙山长御阴谋挑动,但既然是“挑动”,长御就不可能亲自过来,否则哪里等得到武神即位十年以后才彻底平定北地——手都伸到家门口了还能忍,明显不符合常理。
更何况武神没这么废物。
事实上按照多方记述,长御也就一直在北地到处恶罢了,并没有能耐扰动整个晷景。
其二在于,像蒯澜和蔺期这样定期进山的人肯定不少,虽然不清楚相翌年是为何选定了这两个掮客,但蒯澜字里行间的意思,做这一行的肯定不只是他们二人,也就是意味着实际上这座山也并没有那么凶险。
从她们经过那间木屋开始,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那间屋子……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那枚灵妃殿的愿牌,又是被谁扔在那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