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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在一旁细细打量着。
她虽是个丫鬟，可自幼在贾府长大。
做丫鬟的，没那个攀高枝的心儿总是安全些的。这持珠是那一位带过来的人生的孩子，若不是这样，前些时候那蠢笨木讷的丫头也不会被老太太收到房里去。
老太太到底是不忍心，毕竟是亏欠了那母子俩，只是，她如今年事已高，这府里的事情不过是端着门面子看她几分老祖宗的薄面，又兼之环三爷原先到底不是个成材的料儿，所以也没多管。
只是这一遭，老太太心里怕是重新有了算计了。
女人，不管多强势，嫁了人心里想的，嘴里念的，到底是丈夫的家。
鸳鸯按下心里的想法，微笑：“那我就先走了。”
“三爷，持珠去送送鸳鸯姐姐吧。”
持珠对贾环说，后者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夏初时节，半晚的凉风吹拂着，人心里倒是轻快了不少。
持珠提着灯，她等着。
到了岔口的时候，鸳鸯开口了。
“你可想清楚了？”
持珠站定，抬眼望向鸳鸯，末了微微一笑：“姐姐想必也知道了吧。”
“这府里除了好事儿巴不得按压下来，别的热闹，谁又会错过呢？”
鸳鸯冷笑一声，接着又望向面前清清瘦瘦的女孩儿。
“他那番护了你，你就打定了主意？”
持珠眨了下眼睛，鸳鸯轻轻哼了一声。
“你在我跟前就别再装了，这府里也没多少瞎子。”
持珠局促的按着自己一侧的脉搏，舔了下微微有些干燥的嘴唇：“姐姐，这世界上谁能待谁好一辈子呢？我谨言慎行的过了这么些日子，到底还是被人给拿捏了一下，可他护了我。”
“持珠贱命一条，你就告诉老太太，自此以后，我便真的是三爷的人。他荣，我幸，他贱，我不弃。”
在这夜风里，女孩儿的这番话很轻，却又字字坚定。
“我明白了。”
鸳鸯点头，然后缓步离开了。
持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多久，又低垂了眸。
持珠抬起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块佩，本不属于她这样一个低贱的丫头，但，这个放在小香袋里的佩，沉甸甸的，却是她所有的希望。
这府里，住着一个吃人的怪兽，不管外表多纯良的人，都会受到怪物的蛊惑。
待持珠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贾环的字刚写了两个，见了她，舒了口气，虽不说什么，继续提笔练字，却仿佛是瞧见了她才安下心来。
持珠把灯放好，就像从前一样，站在一旁。
红袖添香，可惜，两个人现在都还是孩子。
一个不足四岁，一个刚刚七岁。
两副细细的手腕，一个写字，一个磨墨。
持珠等贾环最后一笔落下后，开口问道：“三爷可瞧见了林姑娘？”
“恩。”
贾环应了一声，吹了吹自己的字帖。
“怎么？”
他抬眼望着持珠。
持珠停下手里的动，问：“三爷觉得林姑娘怎么样？”
贾环皱眉：“她是姑妈的女儿。”
“还有呢？”
贾环瞪了对方一眼：“还能有什么？”
持珠笑了一下：“三爷喜欢林姑娘吗？”
贾环的脸有些泛红：“我又不是宝。”
他接着又拧起眉毛，不看向持珠而是看向窗外。
“我手里放不了太弱的人。”
“三爷……”
贾环站了起来，看着持珠，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如果你太弱了，持珠，我就不要你了。”
他看着烛光下，女孩儿还有些红肿的脸，冷声道：“你的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得，所以以后，你给我躲过去。”
贾环将脸扭向一边，低声说：“直到我成为那个可以让你打过去的人。”
持珠看着对方的侧脸，很久以后，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是，三爷。”
贾母院子里。
碧纱橱那儿，宝还有黛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
贾母歪在软榻那里，琥珀在给她捶腿，说着一些解闷的笑话，她也乐呵着，直到鸳鸯回来了。
“下去吧，这里让鸳鸯陪我。”
贾母说。
琥珀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贾母不再歪着了，坐了起来。
鸳鸯跪在地上，将持珠那番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贾母听。
老太太的眼睛今日哭了一回，现在还有些红肿。她是个乐呵的人，可岁月到底不饶人，如今她小女儿去了，外孙女无人教养被送过来，这以后的日子，她不能不想。
“鸳鸯，起来说话。”
“是。”
鸳鸯起来，走到贾母的身边，贾母让她坐下，就同那自己的孙女儿一样。
“你觉得近来环哥儿怎么样？”
“有了很大的长进，像是换了个人。”
鸳鸯回答道。
“我本来是看不上这孩子的，谁都不像，一点都不像我贾家的子孙，都是被那个女人给带坏了，虽说环哥儿不是她亲生的，却到底从小在她身边养大，就是猫猫狗狗还有一份情呢！”
贾母冷声说。
她平日里是这府里最为和气的老祖宗，可一旦敛了神色，就能够让人完全感受到当初阿旁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气魄。
“现在他能这样，到底是她的孩子。”
贾母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怀念，人老了，几句话就离不开一些过去的记忆。
“老太太怎么想？”
鸳鸯轻声问。
贾母微微眯起眼睛，略浅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水光。
“再看看吧，环哥儿能做到多少，我就敢给他多少。”
“那，宝二爷？”
鸳鸯斗胆问了一句，贾母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朝外边看了一会儿，接着笑了一下。
“他就是那天上下来虐杀我的魔星。”
鸳鸯懂了。
“我本以为贾珠是最合适的孩子，可他早逝。现在，这贾府以后要靠谁，也是时候那些人该闹起来了，闹吧，不闹才折辱了我们这么大的家业。”
贾母冷声说道，有些事情，她得重新规划了起来。
第二日，贾母给宝还有贾环并姊妹们都配了先生，每日早晨就在正院子里开了一个私塾一样的客堂，让孩子们在一块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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