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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几日了。
贾环脸上长了几个痘，但还没有白头，屋子里统共也没几个人，原先的几个丫鬟照顾得也不仔细，苏嫲嫲没少嫌弃她们，现下，见持珠虽然年纪小，做事却麻利顺溜，她原本心是跟死了一半一样，这会儿倒多少有了些安慰。
大户人家对这个病是最忌讳的，因着贾环这里倒是冷清的不行。
“若是那房里的哥儿遇到这事儿，只怕是更厉害的也不会有门槛招灰的情况。”
苏嫲嫲说，彼时持珠正抱着贾环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洗干净了。
持珠没应声，往日的生活早就让她养成了这般沉默谨小的性格。这自然是不讨喜的，就如同那床上的贾环，瘦弱的四肢，略薄的双唇，还有时不时的乖戾的表情。
洗衣房里，往日主子们的衣服自然是有专门洗衣服的丫鬟，但现在贾环正染病，那些个丫鬟们又欺辱他年幼不得宠，自然是不得心。持珠就自己拿着贾环的衣服去洗了。
现在还是初春，上午就算有了日头，但双手泡在水里可不会怎么温暖。
持珠估算着时间，然后手脚快速的把贾环的衣服搓洗干净，洗衣房的丫鬟是不会来这么早的，而她自己自从碰到过她们一次后，就打定了主意再早点过来。
衣服晾晒好了，持珠到了房间里。
贾环已经醒了，木着表情，一张小脸上出了痘更显的可怕起来。
“三爷，晒晒太阳吧。”
持珠轻声说。
贾环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间或转了一下，他看向持珠，因为一直紧闭，所以嘴唇有些微微的泛白。
“不要。”
他低声说，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持珠，只穿着内衣的孩子，肩胛骨有些凸出，单薄的可怜。
持珠抿了抿嘴唇，她有些僵硬的站了一会儿，接着就移动了步子。
床的里侧，背对着持珠的男孩儿其实一直留心听着屋里的动静，在那脚步声往后走的时候，他有些愤恨的瞪着床的里侧，小手死死地抓着床单。
“三爷。”
贾环的身子有些僵硬，他没声。
持珠舔了舔有些缺水的嘴唇，说：“我倒了杯热水，放着让它凉一会儿，等会你要渴了就喊一声。”
房间里没有动静了。
但没多久，
一阵细细的抽泣声传来。
门外，持珠微微垂眸。
厨房里，药炉子里正煎药，瑞烟正瞧着，她比持珠年长几岁，比起别的几个丫头，对贾环的照顾倒还算尽心。
持珠自己这副身子是得过天花的，所以也不怎么怕，于是就让瑞烟专门负责看管贾环的药物和吃食。
“持珠。”
本来坐在药炉子前面的瑞烟见持珠过来了，就赶紧起来了，虽然持珠比她小上几岁，可到底是老太太那边的人，等她们再大一点，怕是要叫持珠姐姐才对。
持珠的心里是不适应的，但也不能由着自己放肆。她平日里对鸳鸯她们自然是叫姐姐的，而现在这样，因为自己是太太房里的人儿而被高看一眼，却是让她不自在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瑞烟，药煎好了吗？”
持珠又舔了舔嘴唇。
“再等一会儿就行了。”
瑞烟回答道，然后倒了杯水给持珠，后者有些感激。
“你也幸苦了。”
瑞烟说，这话倒并不是讨好。
瑞烟自小就在贾府长大，因为家世和相貌的关系，所以跟着赵姨娘这房，她嘴巴并不会说，但做事倒也算勤快，这么些年看得多了，有些事儿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根肠子通到底了。
瑞烟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她觉得持珠是个好姑娘，不摆谱，为人和气，甚至是低调谦逊，旁人若是被太太派来这边，心里总是万般不情愿的，更别提她自己服侍的哥儿，她自己也知道。
持珠喝着水听到瑞烟的话，她放下水杯笑了笑也不多话。
“等等我端过去吧。”
持珠说，瑞烟点了点头。
药熬好了，持珠端到房间里，待她放下后，发现茶水已经被喝了一半。
持珠微微一笑。
“三爷。”
那背对着她的男孩儿依旧没有声，持珠就端了药过去。她坐在床沿那里，说：“三爷，该喝药了。”
贾环转过身子，双眉拧起，就在这时，门外一个有些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你好些了吗？”
持珠看了过去，一个梳着辫子的女孩儿走了进来，一双眉毛生的极其漂亮，当然，用现在的眼观来看，可能不够秀美，但在持珠看来，这位探春小姐眉目间是有一股子英气的。
“三姑娘。”
持珠喊了一声。
探春人虽然不大，甚至比持珠还小几岁，但主子的派头却是端的十足。她本是赵姨娘的女儿，却因自幼聪慧，对其母有时一些荒唐行为无论是私下里还是公开都是看不上的，所以一直同王夫人那边交好。王夫人对待探春也是极好的，若不是隔着一层血缘关系，只怕说是嫡亲女儿也不为过。
“恩。”
探春应了一声，她用了一点时间打量了一下老祖宗那边派来的丫头，见其身子瘦弱，一张脸却也是清秀的，眉眼倒也谦和，不是闹事儿的主，又从自家弟弟那几个丫鬟那边打听了一下，知道是个好相于的也就放心了。
贾环见探春过来，心里本是有些高兴的，但又见她并不往前走动了，那心就凉了个彻底。他木着表情说：“你来甚。”
探春是个心气高儿的姐儿，她对自己的亲娘一直是看不上眼的，对这个弟弟也是如此。
赵姨娘尖酸刻薄还爱找事儿，对他们俩姐弟也压根没放在心上，她自然从懂事起也就不再去向她寻求庇护，至于她的同胞兄弟，她本还是有点期望，但自从年前贾环跟个丫鬟争执一个钱的事情，她对贾环就没什么想法了。
这会儿子也算是念着姐弟的情谊，她过来看看，本想着早些过来，但太太那边的宝又有些咳嗽了，她自然是不敢再往这边跑。
这些事儿一直在探春的肠子里转着，此刻她特意赶了过来，却遇到一张冷脸，自然是不高兴的，所以她回道：“我来，自然是念在姐弟的情分上。”
“姐弟情分。”
贾环古怪的笑了一声，就在探春怒气上来的时候，他迅速抢过持珠手里的药碗，他人小，又病着，自然是没什么力气，砸碗的时候倒是有一半的汤药洒在了自己身上和床铺上。
“我才不稀罕你这什么劳什子姐弟情分！”
贾环喊道，表情有些狰狞。
探春被吓了一跳，但她到底不是那寻常女孩儿，比起害怕，愤怒和傲气更快的占据了她的心里。
“你摔这碗做什么，你是哪怕赚过买这碗的一个铜子儿也好啊，那个时候你尽管摔！”
“出去！”
贾环喊道，喘着气儿，持珠赶紧给他顺背。
探春见到贾环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她咬了下嘴唇，难得的没有再回嘴，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你也……出……出去……”贾环推拒着持珠的手，双眼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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