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了四天后,远处的岸终于隐隐显现。
心情颇好的宋琅哼着小曲出了房门,走到甲板上,吹着海风遥望对岸的风景。似是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她转过头,看见一个提着食盒、小厮打扮的少年正躲躲闪闪地打量着她,眼中充盈着几分惧意,但更多的是好奇。
沉闷多日的宋琅恶趣味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径直走过去,笑着看向少年:“你看我做什么?”
少年惊吓地后退一步,势拔腿要跑,但脸上划过纠结后,还是回过头好奇地问她:“姑、姑娘,你真的是海妖吗?”
“不是哦。”
宋琅如此回答,却笑得一脸幽微与神秘。
“你骗人。”
果然少年鼓着脸说:“书上说得对,妖怪都是会假扮成人来欺骗别人的,那天我可都看到了,寻常女子怎么可能出现在海中央,还要那诡异的白光……”
少年的眼中又泛起惧意:“你是女妖怪,那你会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吸取我们的阳气?”
宋琅顿时笑出声,哪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厮。她略一思忖,便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吸人阳气的……”
看到少年稍松动的眼神,宋琅微一眯眸,眼神转为危险:“我只会直接吃人,特别是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少年。啧,那口感可是十分的弹牙。”
她流露出怀念的神色,用舌尖危险地舔过下唇……
“哇”一声惨叫,少年抱着食篮后退跌坐在地,他惊惧地看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宋琅愉快地在心中吹了一记口哨,这才走过去,俯身伸手:“起来吧,骗你的,我不会乱吃人。”
少年身子往后一缩,哽着脖子说:“我不信!你是妖怪,你一定会吃了我的。”
宋琅无奈扶额:“妖怪怎么了?你以为是妖怪,就会随便什么东西,都往肚子里塞吗?真当妖怪不挑食的呀?”
看着少年还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宋琅放软了声,啧了啧嘴道:“我说真的,你这种不合我口味。妖怪吃人嘛,也得看色香味,要我说,如果真吃人的话,也是挑选你家公子那样的,长得如花似,一看就很有胃口,而且从小养尊处优,肉质肯定上佳,可谓色香味俱全。若是撒上些许椒盐醋酱陈年酒,想必是……”
“公……公子!”
抱着食盒的少年一脸惊惧地看向宋琅的身后。正说着逗趣话的宋琅猛地一咽,弯腰俯下的身体也僵住。
身后传来淡淡的漠然声音:“想必是什么?”
宋琅生硬地直起腰,转过身,对上沈闻凉凉的目光,一边艰难笑着一边倒步走远:“想必是虚怀若谷、有容乃大、宰相肚里能撑船……”
她有罪!真的!她就不应该给他画那些减少摩擦降低噪声的轮椅部件,以至于压根没听到半分声响。
※※
狼狈回到房中的宋琅,一抬头就看到沈瑶大小姐端庄坐在桌前,吃着葡萄等着听她讲故事。宋琅泪花一憋,立刻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扑入她的怀中,声音悲切:“小姐,你要罩着我啊!”
沈小姐偏头:“你招惹谁了?”
“你哥。”
“那没事,尽管放开胆子招惹,小姐我罩得住你!”
沈小姐剥开一只葡萄,雀雀欲试:“你放心,这次他奉命出使荆国,我硬是偷跟过来,他都没说我什么。你是我的人,也不用怵他。”
宋琅闻言抬起脸,第一次如此感激小姐的骄纵性子。
……
虽然有了坚强的后盾,可宋琅在下船后,远远看见那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时,还是免不得一阵面热。
岸上久候的众多荆国官员,纷纷上前对沈闻拱手,恭维道:“久闻贺兰国的丞相之子睿智无双,才华乃京城四公子之首。今劳远驾,我等已备下酒菜,为沈公子洗尘,公子这边请。”
沈瑶拉着宋琅在人群中躲起,咬着耳朵悄声说:“我是偷偷跟过来的,就不露面了。反正那洗尘宴也是你恭我维,没意思得紧,我们还是先回船上,晚些再直接去驿馆吧。”
宋琅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于是晚间,两人正在荆国安排的驿站里用餐时,便见应酬完毕的沈闻,带着微熏的清冽气息,推着木轮椅走进来。
沈瑶立刻起身招手:“哥,你在那宴会上应该又没吃什么东西吧?荆国的厨子,厨艺果真了得,你也来试试?”
沈闻闻言停下,沉默半响后便推着轮椅过来了。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连用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流畅精致之感,每一筷子菜,甚至嚼多少次都是固定的。
偏偏沈瑶大小姐是个在外端庄,屋内无规矩的主,丝毫不顾及食不言寝不语的庭训,娇滴滴地搂着宋琅的手,锲而不舍地继续之前的话题。
“阿琅,你就告诉我吧!我一直都很憧憬山海经里,那半身人半身鱼的海妖呢,你就告诉我,你的鱼尾长什么样子嘛?”
宋琅其实也并不喜欢在用餐时说话,可实在禁不住沈瑶的磨人劲,而且看着对面沈闻微皱的眉头,未免沈瑶说个不停,她只好无奈地放下碗筷,神色有些沉滞。
“小姐,请原谅我在第一次见面时,对你撒了谎。其实我……并不是鱼尾化腿的海妖。”
宋琅诚挚地对她说。
见沈瑶一楞,宋琅顿了顿,说:“对不起,实在是因为事实有点难以启齿,我才没有说出来的。”
沈闻规律轻微的咀嚼动丝毫不受影响,幽深的眸子里,笼着浅浅的、早已了然的索味。
宋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才悠悠地说:“其实,我真正的容貌,是上半身为鱼,下半身才是人……”
“咳咳——”
两双眼睛齐齐惊悚地看向迅速偏头的沈闻——从来清冷尊贵、点尘不惊、恪守礼仪的沈公子,竟!然!喷!饭!了?!
在两人震惊幻灭的眼神中,沈闻公子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取过手帕,轻轻按拭在唇边。
而后他重执起银筷子,淡淡开口:“食不言。”
当然,如果他的眼角不是还染着极浅泪花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沈瑶伏在桌上,当即憋不住地笑了出来:“噗哈哈,想不到京城公子之首的丞相之子也有今天。阿琅好样的,我若是没把你带回来,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哥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宋琅看着对面脸色沉下的沈闻,想到自己今早才刚把人给得罪了,于是连忙给了个台阶:“怎么能说失态呢?公子睿智,举世无双,自然是反应迅捷,脑补能力惊人!”
睿智无双脑补力强的公子手上一个用力,将银筷子上夹着的狮子头一断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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